《山海經》面試的地點就在平川總公司的一層大會議室，主要面試官是總導演王水渙和執行導演科林。

王水渙說來名頭很大，早在上個世紀就已經成名，以拍攝中國傳統的武俠、仙俠、神鬼題材著稱，後來傳統題材式微，就嘗試轉型大眾商業片。但他似乎與新世紀的青年愛好合不上拍，幾次轉型卻沒討到好，一張老臉掛不住，就好長時間沒再出山執導。

至於科林，是美國著名導演，拍過幾部票房口碑都不錯的魔幻大片，對於大場面的調度十分有一手，高價請他當執行導演正是看中了他這方面的卓越才能。

有王水渙豐富的中國文化內核作為整部劇的主導，再加上科林的場面調度輔助，充足的資金做特效後盾，《山海經》的奇幻場景應該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

外面排隊面試的人有很多，粗略一看就至少有一百人。而今天上午參加面試的僅僅是一個角色的一小撥而已，就這還是經過簡歷初步篩選後的結果。

李從一咋舌。

這個時候平川藝人也沒有特權，康橋拿著面試號碼，陪李從一慢慢等。

面試內容是什麽，是在場絕大部分人都關心的。

所以每當一個人進入會議室再出來時，總會被一群人團團圍住，有相識的朋友，也有陌生的面孔，無一例外都是打聽進去幹什麽了。

那人表情為難，外帶一些茫然：“沒幹什麽，就是聊天。”

“聊什麽？”

“隨便聊……”

反正到最後死活問不出東西來，大家表面沒說，但心知肚明這會兒都是競爭對手了，哪會這麽輕易透露出面試題目。

問不出來，只好自己猜題，既然要拍《山海經》，多了解了解相關東西總不會錯的。

於是李從一恍惚間看到了學生時代考場上的情景，人人爭分奪秒地在最後考試時間抓緊背書。

輪到李從一了。

李從一進了會議室，發現閑聊真的只是閑聊。

比如王水渙低頭看了眼李從一的簡歷，問道：“李從一，我知道你，最近很火。從一而終，我都不知道這名字該說好還是不好，你為什麽叫李從一？”

李從一在對面坐下來，答道：“我不知道，我父母給取的。”

“你沒問過你父母嗎？”王水渙似乎對名字很感興趣，追問。

李從一搖頭：“沒問。”

“為什麽？我以為每個人都會很好奇自己名字的由來。而父母給子女取名字時，也都是有理由的，或者單純覺得好聽，或者有深刻的涵義，或者代表父母美好的寄托。”

李從一聳肩：“不想問，怕他們給我的答案會很無趣，和我以為的不一樣。”

“你以為的是什麽？”

“我以為，是宿命，是緣分。”

王水渙更好奇了：“為什麽這麽說？”

李從一擡起頭，帶著一絲淡如流雲的笑意：“因為我覺得我前世叫李叢，叢林的叢。”

“哈哈。”王水渙大笑，覺得這答案很有意思，這人也挺有意思。

後來又聊了一些尋常的話題，反正和《山海經》都無關，聊夠了十分鐘，王水渙就叫李從一可以回去等消息了。

李從一走出會議室，也遇到了一批上來打聽消息的演員，他除了“閑聊”也沒什麽好奉告的。

康橋有些緊張：“怎麽樣？”

李從一想了想：“應該還行吧。”

他們離開的時候，碰到了第二撥來面試的演員，其中居然也有蔣堯。

蔣堯不懷好意地盯著李從一，試圖想從他臉上的細微表情中看出面試的喜憂。

李叢如他所願，笑得特別燦爛。

蔣堯臉都黑了。

五天後，康橋終於收到李從一通過第一輪面試的通知。

李從一總算是能擺脫康橋的碎碎念，回家過個安穩悠閑又假期漫長的新年，舒服得讓周嘉茂、邰行、周藝等一眾朋友圈好友羨慕不已，自己都開工好多天了，打開手機一看，人李從一還在老家享樂，一對比簡直心酸，連個讚都不想給。

直到即將進入《山海經》第二輪面試前一個星期，李從一才不緊不慢地回到平川。

沒想到當天就收到了蔣堯的消息，說是想和李從一一起約個晚餐。

李從一當然不客氣，直接拒絕。

蔣堯一個電話打了過來：“我最近對手機有點研究，尤其是國產的成熟的手機，不知道你有沒有點興趣？”

李從一心想，終於到了這一天。

隱秘的餐廳包間，李從一和蔣堯分立而坐。

蔣堯像給雞拜年的黃鼠狼，遞給李從一一封紅包。

薄，超薄，目測了裏面只有一張人民幣。

李從一都懶得接。

蔣堯笑道：“打開看看啊，你一定會覺得很驚喜的。”

李從一這才接過，裏面不是錢，是一張打印出來的微信聊天記錄，他和邰行的。

李從一對此不奇怪，他奇怪的是蔣堯居然能忍到現在才和他攤牌。

李從一其實一直在註意這方面的言辭——或許是前世帶來的謹小慎微的本能吧，當初邰行找他計劃賣腐時，他們要麽通過電話溝通，要麽就是直接面談，很少把計劃訴諸於文字。

但那一次，可能是李從一早就不把他和邰行的交情當做賣腐的利益捆綁了，有些玩笑自然而然地就說出口，自己也沒當回事。

就這麽一疏忽，倒黴地被人抓到了把柄。

如果單純地說說攻受也就罷了，裏面他親口提及的指揮、安排等字眼，讓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，成了一場故意的炒作，真要較真起來，惡劣程度並不低。

看著李從一冷淡的臉色，蔣堯滿意地微笑：“忘了恭喜你進入《山海經》第二輪面試。”

“也恭喜你。”李從一說。

“你知道我也進了？”

李從一失笑：“你要是連第一輪面試都沒通過，也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聯系我。說吧，你想讓我幹什麽？”

“聰明人。”蔣堯說道，“不過說之前，我想麻煩你給我搜下身，我可不想我們之後的對話被什麽不好的東西記錄下來。”

李從一被氣樂了。

蔣堯道：“當初幫你找手機，我可是第一個主動出來接受搜身的——沒搜到那是你的事，這也算是因果循環了。”

李從一沈著臉盯著蔣堯半晌，最後還是忍不住意味不明地笑了，站起身來攤開手：“搜吧。”

蔣堯也不客氣，上手就仔細地搜。

確認了沒錄音設備，蔣堯才說：“我要你退出第二輪面試。”

李從一挑眉：“退出不退出，恐怕不是我能決定的。經紀人、公司，都不會允許我事到臨頭還退出。”

蔣堯似乎早就想到這個，讚同地點頭：“不退出也行，那我要你消極對待之後的面試。”

李從一擡起眼，懶洋洋地看了下蔣堯，說：“如果我不同意呢？”

“那我就曝光唄。”蔣堯毫不回避地直視著李從一。

“這事曝光影響是不太好，但也不至於讓我粉身碎骨吧。可你就不一樣了，這消息怎麽來的？追究起來，是違法犯罪了。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，你也要做？”

蔣堯笑：“你別拿這個嚇唬我，我既然決定這麽做，就給自己安排好了退路。而且就算你找到是我做的證據，我的一千，和你的八百比起來，似乎還是你比較痛一點。畢竟你現在可是一飛沖天、炙手可熱、勢頭大好啊，要是這個關鍵時候名聲臭了……”

“你覺得我會在乎名聲？”

“沒有幾個人會不在乎吧？”

李從一不屑地笑：“那是因為除了名聲，他們就什麽都沒有了。”

“你這麽有自信，真讓我羨慕。”蔣堯由衷地說，也是由衷地妒火中燒，“名聲你不在乎，那朋友呢？沒記錯的話，和你一起賣腐的那位朋友新電影要上映了，叫什麽《死去活來》，我看你微博替他宣傳了好幾次，挺真誠的，該不會是賣腐賣出真情實感來了吧？”

李從一的眼神冷下來。

蔣堯卻更加得意：“他叫邰行是吧？和你一起演《生物鏈》的那位，不過現在好多人都說《生物鏈》的高票房大部分是因為你，和邰行沒關系。這一部新電影就是看他的單獨扛票房能力，要是這關頭爆出醜聞，電影無人問津，嘖嘖，估計很難翻身了，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和你綁定過。”

李從一沈默地望著他，忽然說道：“你知道第二版劇本裏江潯陽最讓人討厭的地方在哪嗎？”

蔣堯皺眉：“你說這些無關的幹什麽？”

李從一繼續說道：“最討厭的是他自以為抓住了齊成歡的把柄，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挾他。我只是覺得有點意思，你在電視劇裏演齊成歡，在現實裏卻做著和江潯陽一樣的事。”

“你——”蔣堯動怒。

“行，我答應你了。”李從一截斷了他的話頭，起身欲走，“我也不想和你來什麽約法三章，就算你保證下一次絕不拿這件事再威脅我，我也不是很相信你的人品。至於我嘛，你大可放心，你和我一起進面試，我是不是消極應付，你應該看得很清楚。”

李從一走出餐廳，盡管戴著口罩，依舊被乍暖還寒的料峭春風吹得一個激靈。

他將手伸進褲口袋，摸到手機，打出去一個電話：“邰行，你的電影能不能想辦法提檔一段時間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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